俞漒

曹晓昕——表演很成功,影响很糟糕

俞漒 2015-09-15 发布   来源:在库言库  浏览次数:53

“ 媒体厉害,一夜之间,让绿色、环保、节能的口号深入人心,无论是古稀老人还是三岁顽童,说起这类话题都能跟你侃上几句。 这本来 ”
        媒体厉害,一夜之间,让“绿色、环保、节能”的口号深入人心,无论是古稀老人还是三岁顽童,说起这类话题都能跟你侃上几句。

        这本来是挺好的事,就是因为社会上所有的人那么热衷地拿环保、绿色说事,让我不得不产生了疑心和担忧:毕竟各类狂躁的风潮在中国已经不是第一次登陆了,虽然打鸡血之类的蠢事已不再可能发生,但对于 “绿色、环保、节能”这样一个大而又大的跨行业和领域的科研课题,不是简单一场民众运动所能解决的,媒体可以让口号一夜之间深入人心,却无法解决内在的技术问题和外在的作为实绩。扪心自问:在这场“绿色、环保、节能”的运动中我们有多少理性的东西可寻呢?

        我认识的某摩登女士,在去年就已经舍弃了多年用一次性纸巾的习惯,改用手绢了。她很得意地告诉我这样节约资源,更环保。一时间我把她视为环保偶像,并宣传给朋友,直到有一天她的老公对我抱怨道:“她一年光手帕就买了好几打(各类时装衣服就更甭提了),回家后要洗一大堆手绢,出门前还要熨好三、四条带着。”我当然计算不出使用手帕具体要消耗多少社会资源,但我敢打赌,不算手帕或棉或丝的原料,不算织染生产过程的资源消耗和工业污染,就凭每天水洗电熨,资源的消耗要远远高于使用一次性纸巾。其实对于她这样高度占有社会资源的人,节制就意味着环保,不用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更不用作秀,让自己衣橱膨胀的速度变慢就是对社会环境资源的最大贡献。

        前几天,一个做汽车的朋友,得意地给我看他们公司给客户的贺卡,一个用几层旧报纸加工折制而成的贺卡,确实很有艺术性,塑封做得也精美。他告诉我:“用旧报纸做贺卡为的是体现公司的环保意识。”此时我发现,这位平时不善言辞的朋友用了极其恰当而精彩的两个词,一个是“体现”,一个是“意识”,有了这两个词,基本上就可以断定这件事情与环保本身没什么关系了。公司平时定的报纸每天一大摞,看都没人看,第二天就扔掉,再换上新的一摞,更不用说复印机旁一大堆印废掉而丢弃的白纸了,用报纸做贺卡还真就只能是体现“意识”了。这不得不让我联想起来靠非法途径一夜暴富的人,在街头施舍给了乞丐几块钱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干他的不法勾当了。

        在中国近现代的历史上,很多人已经习惯于在各类运动和风潮中作秀了,作秀式地参与活动也是现代生活的一部分,对此我也丝毫没有指责的意思,但是如果事情本身是严肃的而不是娱乐的,作秀不是在私生活中而是在公众的媒体上的,影响就是负面的,时间长了社会的公信度将下降,公共道德准则将会丧失。

        话听起来有点儿可怕,可是文字要写回建筑就更可怕了。

        这些年建筑界对于社会上的风潮历来都很敏感,更何况这样一个热门话题。短短几年,一大批建筑师搭乘这趟班车,成为绿色、节能、环保建筑的专家。他们有作品有论文,出现在大大小小的论坛、展览上,拿着不知道应算是什么级别的奖项。有的甚至在社会媒体上抛头露面,开始教导芸芸众生了。一时间“地源热泵、雨水回用、太阳能、风能利用、零能耗、零排放、节能幕墙、再生利用、资源循环、能量循环” 等名词和概念满天飞,可是当你详细地问及能量、资源的节约的详细技术问题时,他们要么是所答非所问,要么是干脆回答我们是建筑师,详细的技术问题有更专业的技术人员处理。当你以一个建筑师的角度,谈到空间利用率、平面使用效率、形式的逻辑等问题,他们又会闪烁其词或是避而不答,转而以一个环保、节能技术专家的身份和你说环保技术的利用,谈这些技术在社会上运用的意义。总之,你和他的对话,你会感觉犹如一场捉迷藏的游戏,而不是扎实的技术问题的交流。

        前不久,有幸和一位在建筑节能方面颇有些名气的建筑师聊天,说到他的一个节能示范项目,我很有兴趣,他向我展示了一组关于节能的很有说服力的数据,让我也学到了不少极为有用的知识。整个谈话都是围绕着房子的节能进行的,最后他说这个房子是一个“绿色环保”的建筑,我以为是他的口误,忙给他更正。他却很不高兴得说:“节能的房子难道不是绿色环保的吗?”一句话让我大吃一惊,跌破了眼镜。节能、环保本是不同的概念和定义,怎么能搞到一起呢?节能是指:建筑全过程(从建设筹划、建设、维持到建筑拆毁全过程)能量及相关能量链的相对减少,它的根本是不可再生能源、资源消耗的减少。建筑环保是指:建筑全过程对社会环境及自然环境相对小的影响,它的根本在于自然资源可恢复性和可再生性地利用。

        先说节能。建筑的能量消耗分为:建筑物的建设(包含拆毁)能量和维持能量消耗,两者都是由直接性消耗和间接性消耗两部分组成。我们大部分建筑师所研究的只是建筑维持能量的直接消耗部分,比如建筑总制冷供热量、总耗电量等。而另一部分间接性消耗却很少有人关注,比如设备运转消耗性材料的补充量、维修材料的使用量、所需管理人员的数量和质量。消耗性及维修材料的生产在社会链的各个环节中也消耗着能量,每一个管理人员都有着吃穿住行基本的消耗,不同素质的人员基本社会消耗也不一样。建筑的建设能耗在建筑总能耗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而各种建材所包含的间接能量消耗更是重中之重。所有的这些能量消耗都应被记入建筑的总能耗。

        因此建筑环保涵盖的范围很广,而建筑节能仅仅是它的一个环节。在环保的大系统中,每一个节点都相互制约、相互关联。双层玻璃幕墙有利于减少维持能量的直接性消耗,但会增加维持能量的间接性消耗和建设能量消耗。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不能局部地看待,一味强调某一局部的最小化是幼稚的,我们需要在整体加强基础性的工作,建立整体的能量链消耗计算系统,在整体的能耗上寻找最佳的平衡点,而这一点我们的邻邦日本要比我们领先得多。

        环保比起节能的分析要复杂得多。环保更像是平衡,一种对于自然大系统的平衡。我们不能只局限于一个房间、一个房子、一群建筑的范围来分析是否环保,很多所谓环保的房子是对大环境平衡的破坏。比如大面积推广雨水回用和过度抽取地热(且不说热水是否得到100%的回灌),都会使得地表生态环境和地质环发生改变,都是对自然平衡的破坏。

        一种建材是否环保,也不能进行绝对的判断,比如木头、石头是环保的,塑料就是不环保的。同是取自天然的木材,过度砍伐和森林自然代谢,或是可恢复性砍伐,意义和性质将是完全不同的。

        前不久我对石材加工厂的一次考察,让我对石头这一最古老的建材有了新的认识。石头因为是地壳构造的一部分而遍布地球表面,向来被认为是取之不尽的资源,不可再生性资源的列表里绝对没有它,因而只要无毒无害无放射性,石头在建筑中的使用一定是环保的。这样的狭隘观念在我的头脑中存在许多年,现在终于被彻底改变了。

        石材行内的人告诉我的数据是这样的:买下一座山,山体上可用矿带只是一部分,或是极小的一部分,20%以上的算是好矿了。采矿的普遍办法先是从山下的石材加工厂修一条简易公路通到山上,然后炸山暴露矿带,通过进一步爆破形成作业面,最后可供真正开采的仅仅是矿带的30%-40%。开采通过火焰切割机进行(烧柴油形成喷射火焰),切割下来的石块够得上荒料标准的,由大马力柴油卡车(多为进口)运下山,这样的荒料只占开采矿带的1%-10%。荒料到了加工厂,要通过大砂锯的切割形成板材,砂锯片一般2至3公分厚,板材也是2至3公分厚,因此出材只是原有荒料的50%。这些石板还有根据建筑师得分格做法进一步加工,加上运输和施工的损耗,铺在地上、挂在墙上的也就60-70%。

        按照以上的步骤列成山体利用率的算式:20%×40%×5%×50%×70%=0.14%。

        对于一座利用率仅为0.14%的山体,开采过程中山体表面植被几乎是100%地全部破坏:炸山后遗留下的裸露岩床可达几平方公里,望去苍凉一片,碎石块、碎石渣漫山遍野,山体表面寸草不生。这些坚硬的岩石要经过几百年的风化和沉积泥土,才可能生长小型植被。而山下石材加工厂几乎成了粉尘加工中心,让方圆几里的植被得上了白化病(植物表面沉积着厚厚的白色石粉)。在石材厂门前厚厚的石粉几乎没过了我的鞋子,环境破坏的程度触目惊心、不忍目睹,现在回忆起来,内心仍旧颤栗。虽然我不是物理学的专家,但还是知道上山开路,开采烧油,加工用电……一块石板要消耗很多的能量,可是这些却从没有人计算过,更没有出现在节能考虑的范畴中。

        花那么多笔墨说一件石头的事情,并不是想说明石头本身是否环保,只是想证明环保和节能是一件复杂和系统的事情,而我们对于节能的认识还很肤浅,我们还没有建立起一套系统化的有关建筑材料能耗及其相关能耗链条的量化标准,与整个社会发展相关联的大环保概念更是无从谈起。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些对节能一知半解的建筑师开始出来作秀:他们不愿意做基础性的工作,而是将各种节能办法和装置一股脑集中安到了一个建筑上,上升到了“推广、示范项目”,其实不过是各种措施的简单的叠加和拼凑,更有甚者至今还把节能和环保混为一谈。没有技术含量的叠加和拼凑之后,搞展览、办讲座,只能称之为做秀,将建筑师在节能和环保的作为方向引入歧途。多数建筑师的作为不应该作概念,跨学科地研究节能环保问题,把基本的节能措施和技术以建筑的手段处理成好的形式才是要务。清华大学的环境楼就是一个节能方面技术含量较高的建筑:虽然因高造价并不能成为可以推广的示范项目,但整个楼从建筑的空间和构造上非常精彩,视觉的力量很强,节能技术与建筑技术很艺术地结合在了一起。让人依稀看到建筑师今后要努力的方向。

        媒体中一些建筑师对建筑项目概念的不断阐述,其实只是在屋顶上加一个现成的热水器或加上一片太阳能电板之类的糟糕建筑。在成功表演与糟糕影响的对比中,还让人发现一个隐含着的可怕事实——做成功的建筑师和做成功的建筑其实是两回事。抑或这不是什么人生最大的悲哀,但却从此让我在建筑的理想前勇气顿失。

        对于似我一样年轻的建筑师,最糟糕的影响,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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